| 十年 ——水样情结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，她还在床上。只听林楚在那边无奈道，李夕啊，李夕，都十年了，你那闹钟怎么还是只能叫醒手指头。 彼时，林楚已在世纪金花门前徘徊良久，为了今晚的校友会，可是煞费苦心。 不惜大半月薪水买了一件极具风情的上衣，且对自己如此铺张浪费甚是理直气壮。 校友会是我发起的，自然我要下大力气。未听林楚说完，她便笑了起来。 林楚，中学毕业这么多年，从不见你积极，怎么偏偏刚认识个高我们三届的张睿，就这么积极？聚会结束，众人仍觉得不尽兴。有人提议去迪厅。 进门，找个位置坐下。任众人威逼利诱，她雷打不动，只是让她意外的是，今晚“理论上”的男主角张睿，在林楚软磨硬泡后，依然很有风度的摇头。 他扬了扬手中的酒，斜了斜瓶颈，朝她作出碰酒的动作，她也斜了斜手中那瓶，遥遥回应他。然后，继续看林楚带着众人在台上跳舞。默默的喝酒。 散场后，听林楚说有些头晕，肯定是跳舞前喝多了酒。她便推说自己还有点事，麻烦张睿送林楚回去。看他们上了车，转眼消失在车水马龙中。 之前喝酒时他那淡淡的，些许落寞的笑，又闪现在她眼前，竟然有些心痛。ICQ上，张睿忽然说想见面。聚会后的第二个周末。 她犹豫了一下，笑道，好呵，你来我请你喝茶，记得你原来有一只很可爱的茶杯。认识张睿是在她大一下一学期，学校BBS开版主会议。 之后，那个帅帅的总斑竹对她说，早听说你是我们院的才女，她只是笑。他又笑着说一次。她才笑说，只是说说而已。 后来才知道，他叫张睿，大四，计算机学得很好，而且还是她的中学校友。他们大四毕业前，BBS组织大家去爬山。那天在山上过夜。 半夜醒来，她披了衣服，走出院子，去看月光下的麦田。碰巧遇见他。那夜，他们就那么牵了手，在凌晨的微风中看金色麦田，静候星移月落。 晨曦初现的时候，他松了她的手。轻轻说，李夕，再见。后来林楚质问，李夕，李夕，你早认得张睿，何必瞒我？ 她笑，我们一个学院毕业的，认识也是很正常啊。——星期天有事吗，我已帮你约了他。林楚小心翼翼的问，他答应了？她说，当然。 我们四个人去爬山。——你不会嫌我和汪洋碍事吧？林楚猛地扑过来，搂着她的脖子晃，林夕，林夕，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。 她轻轻叹息，李楚，答应我，好好珍惜……她和林楚好了十年，少时的记忆里，林楚总是笑颜如花，只是初三那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后， 便多是那个瘦弱的林楚靠着她的肩，哭到颤栗。今天的林楚，自不会动辄哭泣，但是时光的流逝并未消褪那段经历给她的恐惧。 她总是拼命的想抓住身边的一切，唯恐失去，几近神经质。这以往的每一份感情，都以她的伤痕累累收场。晚上见汪洋，她说，林楚老是粗枝大叶的，张睿很体贴，很适合她的。 汪洋笑着吻她，傻瓜，这种事情要看他们自己的想法。她对张睿说，抱歉我擅自做主帮你答应了星期天一起去爬山。张睿却笑道，汪洋去吧？ 好久没联系了，他还好吗？她微微一愣，笑，当然去。——他很好，谢谢。汪洋是她们大学是的教员，他和张睿的友谊远在二人认识之前。 两人都十月生的，性格很相近，乐观开朗，明媚如十月的阳光，不热烈却够温暖。不像她和林楚，出生在十二月。 无论外表坚强与否，都有一颗水晶般易碎的心。一点点潮湿的气息来袭，潜在心底的忧郁便野草般蔓延开去。 不同于张睿的清秀干净，他是那种健康明朗的帅气。她也从不回避他的优秀，与朋友说起时，她总是玩笑道，自己是如此幸运的一只猫， 撞到这般优秀的老鼠。众人便哄笑着举例论证，文坛多的是郎才女貌。此时，他总是在一旁呵呵的笑。一如他笑说，或许李夕这样的女子， 命中注定就要由阳光如汪洋般的男子守护时，她也只是笑。爬到山顶，已是傍晚。在一农户家吃过晚饭。四人便直奔目的地，秦岭草甸。 牵手跋涉近一人高的草中，犹如进了迷宫一般。感觉离路很远了，四人便觅一处坐下。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汪洋缕了缕她额前散落的发。 轻声说，乖，困了就睡吧。她转过头，看林楚早已在张睿肩上，沉沉睡去。月亮升起来了，稀疏的鸟叫，不止的虫鸣。风吹草叶沙沙的声响。时光凝固了。 你是我的——水样情结记不清楚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。听同事Jaywing说，水样是十七队的。他问，谁说的？Jawing笑，她自己说的。 ——Vulture,你是不是去年带过她们的课？的确，他带过十七队计算机文化基础课。只是他实在想不出，那些女学员中哪个会是水样。小说，千回百转。 散文，小女孩的心事，可爱可怜。分析时事，鞭辟入里。若是讨论问题，她更是伶牙利齿。往往说得他那帮好斗的同事们心服口服。 就是万一理论不过，她便“笔锋”一转。——潜艇又不是水样弄沉的，干吗对我那么凶呵？这个活跃在BBS的女孩子，由不得人不爱。 她大二那年。一天晚上，他和同教研室的Jawing还有电路的Dove一起下楼。Jawing笑道，最近老见技术部的Cayber和一女学员一起。 在学校见也就罢了，上星期天竟然被我在超市撞见。Dove问，是不是十七队的呵？三人笑，心照不宣。 元旦刚过，他吃过午饭上楼，遇见慌慌张张冲下来的Dove。 他问，怎么了？Dove犹豫了一下，说，知道水样吧？她说她想看看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样子！他以便跟Dove跑下去，一边问，她在哪儿？ 那天他们并未找到她。他不记得她是哪个，Dove也只见过她一面。但是看了一个又一个学员。仅凭神情他们便可肯定，都不是她。只知道在图书馆。 他们找管理员要来所有阅览室的钥匙，开了所有阅览室的门，还是不见她。几天后，Dove发了个网址给他。打开，是她发在“红袖”的一段文字。 血，在水流的冲击下，扩散，凝结。原本冰冷刺骨的水，竟是如此的温暖。我径直上了四楼。在荒废了的学员阅览室门前坐下。楼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。 开锁，开门的声响。科技报刊阅览室，外文阅览室。最后是靠近楼梯的教员研究生阅览室。最后，听一男子安慰另一人。她或许是骗你呢。 ——一切又恢复平静。阳光透过楼梯拐角处，天蓝色的玻璃窗，投射到地上。在那个夹缝里，默默的哭泣。恨自己。 她和Cayber的事情，很快在学校传开，沸沸扬扬。她是矛头所向。却并未见她作任何解释。 只是自嘲说，就差没贴张海报，写上，学院的男教员请注意，千万不要接近水样。她渐渐淡出BBS。 同事们在一起说起她。有他的教过她，且和她关系很好的女同事说，她去了“红袖”。他去那里看了看。发现她已很少写散文或是小说，改写了诗。 长长短短的句子，零落的文字，浅浅勾勒出心事。但是，她却在她那里唯一的一篇小说的结尾写道：这世间有这么一类男人。平日里温纯善良。 但你若伤了他，他必千百倍的还你。之后还要摆出一副可悲可怜的形态在众人面前。以示他的无奈无辜，你的可憎可恶。 这样的男人，你是该怨他还是怜他？你是哭好还是笑好？和他有什么得失对错好计较。也罢也罢，由他去吧。对于自己的同事，他不便说什么。 只是她能释怀，让他欣慰不少。她大三那年，他恰巧带她们面向对象。她的位置在靠窗的第三排。让他有些意外的是，多数时候她都在很认真的听课。 读那些她过去总在BBS上说，一见就饿的程序。他知道她认出他来了，她的眼神告诉他。但是一个学期即将结束，他们并未有说话的机会。 甚至连题目都不曾问过。她只是在BBS留言说，不白痴的时候，我很胆小的。惟有那日，他抱了一摞的作业本儿进门，正与拉门出去的她撞上。 本子撒落一地。她慌忙说，对不起，对不起啊。见是他，笑着蹲下去捡地上的本子。她没再出门。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，低头写字。 已经很长的头发垂下来，落到额前，一脸的落寞。他隐隐有些心疼。转眼她已大四。队友们，进部队的，慌着争名额。回地方的，忙着找工作。 唯有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她，此刻却老老实实的呆在实验室里做她的毕业设计。他此时正带大一的C语言。 每日带学员上机，经过二楼，透过实验楼内落地的玻璃墙，总能看见埋头布线，调试仪器的她。头发还是教她时那么长，只是眉间不再有忧伤。 好几次见她对着冰冷的仪器，笑颜如花。又一日课后，下到二楼正遇见Dove。 越过Dove的肩，他看见玻璃墙的另一面，她一边用手指在上面画着什么，一边冲他笑。正在和他说话的Dove，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。 然后笑道，我们进去看看吧。她慌忙整理好仪器，起身对Dove说，没信号哦。Dove道，瞎说，怎么可能？她笑道，在我们学院有什么不可能的呵？ Dove不理她。只是说，检查电路。不一会儿，她就笑道，好了，好了，滑动变阻接触不好。Dove这回笑她，在水样这儿什么都有可能。 她却笑着转身，对站在一旁的他说，林教员，你帮我记录一下数据吧。我老弄混。他愣了一下说，好呵。 她低头的时候，头发依然会滑到额前，只是，已被精心的修剪。脸上也有了精致的妆容。吃饭的时候，他们说道，四年间水样变化了多少。 Dove笑，是呵，不知不觉出落成恁漂亮个美女了。再说道她那位传说中的男友。Dove说，只是听说是位刚毕业的硕士。他淡淡的笑，便换了别的话题。 她离校的那天，正巧只有他没课。他帮她把行李送到她刚租下的公寓里。那是一栋有些年代的小楼。隔音措施很好，虽在市中心，却很是安静。 安顿好一切，天色已经很晚，她送他下楼。木制的楼梯在两人脚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。 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代的上海，动人的旋律自圆盘流转……与最后一阶站定。她转身，轻轻抽了他手中的手，落在他肩上。 他是如此清晰的嗅到她发上，淡淡的香草味道。半晌，他竟然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。Vulture，你是我的。之后呵呵的跑上楼去。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他独自感慨。时光流转，笑容纯净的女孩儿不再。眼前这女子，是何等的万种风情。 只是，在很久很久以后，他在一本儿杂志上见这么一篇文章，其中写道：年少的时候，爱得轰轰烈烈，却终是不懂爱。 等到看多了离合聚散，真真切切的爱了，千思万量之后，却只说出这么一句。你是我的。话虽浅薄，却是情真意切。 ——署名水样。他的手指很尖锐的痛了。原来，他一直理解错了。 那一句话，并非风情万种的女子的伎俩，而是淘气的女孩子精怪的任性。你是我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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